小说
旧物/张爱丽
旧物
作者/张爱丽
大儿子收拾房间,从书橱里翻出一摞陈旧的书本证件,抱到我面前,要我检视哪是有用的,哪是没用的,然后扔掉。
一页县医院门诊部1998年8月23日的收费单据,耳鼻喉科,20元,是大儿子的名字。我想起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早饭前,3周零3个月的孩子突然叫我们,样子很紧张。已经忘了当时他是用语言表述还是用动作示意了,总之我和他爸知道了:孩子把玩具手枪的塑料子弹塞进鼻孔出不来了!
我们打着手电筒照孩子的鼻腔,根本看不到那颗黄色的小塑料珠子。“去医院!”他爸说。
我们穿着肥大的短裤下了楼,我抱着孩子,认真地跟他说:“不要哭,一哭,子弹就进气管了,那是极危险的。”孩子听话地点头,不哭不闹,平静地任由我们抱着冲向附近的中西医门诊部。到了门诊部,医生说:“去县医院吧。”
我们叫了一辆三轮车——那时还没有出租车。坐在三轮上,我们紧张地盯着孩子,要他坚持。一路上孩子非常配合,像一个小大人,仿佛要跟我们一起去做一件很重大的事。
忽然发现天空飘着细细的雨,我和孩子爸穿着短裤和拖鞋,二十五六岁的我们顾不得太多啊,一心只愿孩子速速脱离危险。
到了医院,他爸抱着孩子去找值班医生,我去交费。等我交费上来时,塑料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这一张门诊收费单据,记着年轻的我们抱着小孩子坐在雨中的三轮车上,记着3周岁的孩子那么懂事地遵从我们的嘱咐。20元,在当时我们微薄的工资中是一笔不可忽略的小钱。
有一本1993年在本地区商业学校的“优秀团员”荣誉证书。怎么那时候我能得到这个证书呢?我记得中专那两年,是浪掷笑语、整日玩闹的两年啊。
不爱学习,但是又觉得应该学习。于是在星期六,我便跟一起打饭的饭友李雯说:“走,我请你下馆子,以示纪念。”“纪念什么?”“纪念我从此告别懈怠生活,以全新姿态投入到爱学习的好状态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对于学生,下馆子是很奢侈的事。不要菜,不要酒,只要两屉小笼蒸包,两碗鸡蛋汤,这就足以令我和李雯这两个小女生高兴啦。
尤其高兴的,是李雯。因为我每到周六上午就会说:“我要立志,下周好好学习!”然后,我们俩又走进饭馆吃焖饼或是小笼蒸包。她很希望我立志。
有一次吃立志餐时,李雯对着自己的盘子不肯动筷子,我说:“有点糊怕什么,吃吧。”可她一脸凝重,慢慢把一个“黑米粒”掐断,然后把高个子女老板叫了来。
女老板说:“我给你们换一下吧。”然后把我的那一盘好吃的焖饼丝也收了去。我们坐在原地等着老板重新端上饭来,然后有说有笑地吃完,付账,回学校。
年少的时候是多么单纯啊,我们没有和老板争吵,也没有把这件事当作耻辱或不堪。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件事,我们总会为当时的举动莞尔一笑。
可是,为什么我会有一个优秀团员的证书呢?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我曾主动找班主任创办了“希冀鸟”文学社并油印了四期小报吧?可能是因为搬到新宿楼后我是宿舍长吧?可能是因为班级黑板报小组的人找到我,我立刻就能写成一篇“文笔流畅”的小文、代好几个人写了几份不同内容的入团申请书吧?除此,我觉得再也没有一丁点儿贡献可言。
那时候,我对前途命运根本没有去想。如果有一点点对未来的恐慌,我也早就发奋图强学习一技之长了。在一次次立志里,两年的中专生涯结束了。
在那所中专,我学了两年会计统计。
多可笑呀,我记不住局长的车牌号、记不住亲人的电话号码,算不清出行一次的差旅费,算不清买一斤菜要找我的钱,但我确实是毕业了,珠算三级,各科成绩合格……怎么过来的呀?
还有一个塑料皮笔记本,上面是孩子爸当年抄的歌词,也有我抄的名段。他的字凌空飞舞,像飘散在空中的蒲公英,我的字歪歪扭扭,像还没有成熟的青果子。那时没有手机,更没有QQ微信,喜欢什么,就用笔一笔一画记在本子上,决不是点一下“收藏”就可以据为己有。一个本子就像一座宝库,珍藏着平时捡拾来的奇珍异宝。而每件奇珍异宝,都是一锹一锹挖来、洗净、存放好的,断没有不珍惜的道理。
这样一个旧本子,是呼啸而来的青春岁月,由孩子交到我们手里。这时候,会真切地感觉到时间的长度和温度。
门诊收费单据、优秀团员证书、旧笔记本,还有更多旧物,一件一件都承载着往日情怀,它们都在时间里变得枯萎暗黄,但这些老旧的物品,犹如记忆之门,一经开启,就 会让年逾不惑的我遇到旧日时光。
这样一堆旧物,要以什么形式扔掉呢?
来源:衡水新闻网—衡水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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