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再偷最后一次/魏东侠
再偷最后一次
石海坡村俊杰多,不争气的人也有,比如魏忠正。
王大娘隔三岔五叫他到家里吃饭,他就从他的破窝棚里蹦出来,哼着小曲一路跟去。让村人受不了的是,就是对他这样好的人,他也贼不走空。
谁家有红白事,是魏忠正最活跃的日子。往往人家的事还没办完,他窝棚里却安置不下了。他也怕,所以偷的东西都塞进裤裆,裤腰一缅,神不知鬼不觉贴着墙根跑。其实主家什么都看见了,却故意睁只眼闭只眼。当然也有计较的追了来,这样就总能翻一堆回去。肉、菜、粉条、面、烟、酒、糖果、茶……甚至有时连烧纸都偷,他说万一死个着紧的,他也哭哭去。
魏忠正本来没名字,大家都叫他屎娃儿,大名是后来一个卖布的老头给他取的。
那天大集。石海坡大集名震四方,方圆几十里的商人顺着九条道沟涌来,汇聚在这个别名九龙口的集市上。屎娃儿穿梭在头户市,两列马牛猪羊令他无从下手。屎娃儿溜达到珠宝街,想,这些值钱,可一时半会儿变不成钱。屎娃儿最后相中了卖布的摊子。
偷哪匹呢?屎娃儿混在围观的人群里琢磨。后来被挤得有点不耐烦了,顺手抄起一匹猛拽。哪想卖布老头挺鬼,每匹布底端都缝了布条,拴在支摊子的竹竿上。屎娃儿见失了手,便急出了汗,想跑,却被摊主一把抓住。
屎娃儿当场尿了裤子。
有同村人说:“说来这孩子也可怜,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从小吃百家饭,断顿的时候,短不了偷。”
“这布又不当吃喝。”摊主说着,手里多了把剪子。
屎娃儿“扑通”跪下了,“俺想过年给王大娘做件新衣裳。”说着哭了。
老头深思地看了屎娃儿会儿,叹一声说:“好,就白给你裁几尺。”
再逢集,屎娃儿早早赶到集上等卖布人,他要帮人家照看摊子。到了中午,卖布人留他吃饭,说:“屎娃儿多脏?贼也脏,做人要干净。你姓魏,就叫忠正吧,忠厚直正,可不能再偷东西了。”魏忠正拼命点头。
魏忠正十三四岁,已有一把子力气,在村里谋个差事,帮乡邻干点活,自然有饭吃,有衣穿。加上五天一个大集,卖布老头雷打不动地请他打牙祭,日子美着呢。
这天又是大集。魏忠正和往常一样等在卖布的地方,可临近中午了,老头也没出现。魏忠正的肚子“咕咕”一叫,才想起抬头看天,这一看更饿了。后来,来了一位神秘女人,盯了他半天,凑上来小声说:“别等了,老姜出事了,他被捕前给我留了条,叫我务必跑一趟告诉你。”
魏忠正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姜?”女人说:“嗯。”魏忠正就流泪了,他一把扯住女人问:“关哪儿了?”“杨吕池炮楼。”
魏忠正一天没吃东西。他躺在草席上,瞪着眼,一动不动,心里忽然冒出个声音:我要偷,我要把姜爷爷偷出来。
想到这儿,他一下蹦起来,兴奋地吃了仨窝头。然后跳进李老黑的院子,偷了他的猎枪,乘着夜色直奔二里地外的杨吕池村。
炮楼附近,枪声大作。魏忠正激动了,一定是有人来救姜爷爷了。果然,他看见有人架着姜爷爷往这边跑呢,后边正是白天那个找他的女人举枪掩护。月亮底下,姜爷爷似乎受了伤,腿一瘸一拐的,魏忠正刚想心疼地叫声爷爷,又怕鬼子听见,就使劲朝姜爷爷的方向跑。这样跑着,他忽然看到一个鬼子朝姜爷爷的后背瞄准,他慌了,下意识摸到猎枪开关,一搂,走火了,枪响了,却什么也没打着。他吓坏了,想跑,腿却被定在地上一样。被惊着的鬼子对准他的方向狠狠地开枪,他就配合着人家倒下了。后来听到一片喊杀声,还听到姜爷爷喊:“忠正,忠正——”
他躺在姜爷爷怀里,身子越来越小。姜爷爷生气地问:“谁让你来的?哪来的猎枪?”他虚弱地睁开眼,竟不好意思地笑了,红着脸说:“偷的。”姜爷爷埋怨地看着他说:“怎么又偷东西?”说着反而把他搂紧了。他看着姜爷爷,充满歉疚,“爷爷,就这一回……这一回了。”姜爷爷猛地抱起渐凉的他,“爷爷信,忠正啊,快跟爷爷回家。”说着老泪纵横,那泪一行行打在魏忠正歪了的小脸上。(魏东侠)
来源:衡水晚报
版权所有:景县作家网 Copyright ©2006-2016 www.jxzuojia.cn 邮箱:jxzjxh2015@163.com
主办单位:景县作家协会 景县贾岛诗词研究会
备案/许可证编号:冀ICP备150298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