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奶奶家的菜根香/李云
人生是一场盛大的遇见,一声啼哭来到人世,于是遇见了父母与家人,遇上了故乡与美食。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里。
因为妈妈奶水少还要上班工作,在我两个多月时父母把我送回了农村奶奶家。在那里我有了一个奶妈,断奶后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直到上小学五年级才回到父母身边。
我的老家皇甫村是当时全国贫困县——河北武强县最大的一个村庄。是冀中平原一个普通寻常的乡村。但它却是开启我幸福童年的梦幻乐园。我爱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奶奶和她做的各种家乡美食。白天,吃着奶奶做的家乡饭,喝着村中清冽甘甜的井水,晚上,躺在奶奶温柔的臂弯里,遥望夜空中清晰神秘的银河,数着漫天星星,听奶奶讲着神话传说酣然入梦。无忧无虑被奶奶娇惯成乡野的疯丫头,成为我人生灿烂永久的梅花烙。
那时候的农村挣扎在温饱线上。勤劳手巧的奶奶总能变腐朽为神奇,把爱生活爱孩子的一腔热情揉进四季三餐的柴米油盐里,让清苦无味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有滋有味。
早春,大地复苏,万物萌动。村东河坡上苜蓿、蒲公英、苦菜等野菜争先恐后跑在春光里,奶奶紧紧跟在它们身后,趁鲜嫩及时“邀请”至家中。把苜蓿洗净切碎,加盐和少许水,放些白面与玉米面调成糊状,倒入铁锅里煎熟。一道色泽墨绿,外焦内绵,清香浓郁独具皇甫特色的摊苜蓿惊艳了时光,凌乱了我幼小的胃,一朝倾心,再未分离。
伏蝉高歌的盛夏,浸透着奶奶辛勤汗水的小菜园热闹起来。豆角、茄子、茴香、韭菜、青椒你追我赶炫耀着自己的鲜嫩与强壮。清新凉爽的雨后,在蛙声阵阵中,我提着小菜蓝跟在奶奶身后一蹦三跳去村南河对岸的菜园里摘菜。这个时候,奶奶会千方百计让丰饶的夏季去帮扶贫瘠的寒冬。奶奶把一部分烫熟的长豆角、马齿苋挂满院子中的晾衣绳,把削下来的茄子皮攒起来放在用柳条编成的圆簸箩里晒在烈日下,等阳光吸干水分把它们变成干菜储存起来,成为寒冬早春的美食期待。
冬天,皑皑白雪给寂寞的村庄披上洁白的盛装。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们踩着雪地上小鸡小狗留下的串串爪印儿,手里扬着冰凉的雪球儿一路追逐一路欢笑。跑进家门,奶奶早已做好热气腾腾的饺子粥在等着我,嘴里叨叨着:大冷天吃碗饺子粥,暖和得劲。饺子皮是白面掺上绿豆面做成的,有韧性久煮不破。锅里水开后,奶奶先用少许玉米面熬成稀粥,再把饺子放进去煮熟,饺子与粥一起盛到碗里。吃一个喷香的饺子喝一口软糯热乎的玉米面粥,真乃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这是舌尖上的狂欢!一股股暖流涌遍全身,寒意顿消。奶奶则笑眯眯怜爱地看着我贪婪吃完两大碗,直到额头冒出细细汗珠,鼓囊囊的肚子再也装不下。窗外雪花飘舞,屋内暖意融融,儿时的冬季陶醉在奶奶的饺子粥里。
小时候物质匮乏,记忆中的鱼肉只有在春节才能相逢。进入腊月,为子孙永远操劳的奶奶开始爱心泛滥、不知疲倦得忙碌着。煮肉、摊炉糕、蒸血糕、炸馓子…奶奶倾尽所有精工细作,用家乡的传统美食迎接着她日思夜想从四面八方回家团聚过年的孩子们。
这时全家期盼已久百吃不厌的猪头凉子与虎皮糕隆重登场了。奶奶把猪皮、猪蹄儿等含有胶质的猪杂放进煮肉的肉汤里,加调料细火熬煮,冷却成果冻状,放在阴凉处储存,切成薄片吃;把猪肉馅与团粉混合加肉汤搅成糊状,倒入大搪瓷圆托盘中,入锅蒸熟成糕。凉后分割成小方块放在阴凉屋子里。过年时招待亲戚朋友,虎皮糕与猪头凉子一定会携手结伴现身在饭桌上,可口、方便、体面的最佳荤菜拼盘成为经典的下酒凉菜,是让人垂涎欲滴望眼欲穿的人间美味。
花开花谢,太匆匆,奈何世间无常。2013 年秋,陪伴我40年的奶奶在爷爷去世9年后的一天清晨,也离开了我们。思念漫天作雪飞,从此,我的世界变了颜色。
没有了奶奶的日子,我用她的道道美食来缓解痛苦,缅怀思念。早春,一定做摊苜蓿、吃各种新鲜野菜开启春天之旅。盛夏,我会在冰箱里冷冻一些烫熟的长豆角、马齿苋留在冬天享用。每年春节前,雷打不动制作猪头凉子与虎皮糕和家人分享,一起重温在老家有奶奶的温情岁月。年复一年,老了容颜。出走半生,心,却永远走不出故乡童年的时光。
紧张浮躁的现代生活,当饿了、累了,我总会想起奶奶的家乡饭,想起淳朴的村庄,那是我心灵栖息的地方。走过千山万水后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纯净的幸福就根植于奶奶和她烟火气十足的乡村美食中。食物给予人的慰藉能超越时空。咀嚼着沾染着奶奶气息、流淌着奶奶爱心的家乡美食,咽下无尽的思念,心早已湿透一片。
故乡,有我回不去忘不掉的幸福童年,有长眠地下的爷爷奶奶,有我的爱,更有我永久的思念。
来源:衡水日报
(责任编辑:慕泽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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